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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岳佩:《春秋》文献研究辑刊前言
来源:   发布时间:2014-08-04 【选择字体:
 
      據前人統計,今本《春秋》共一萬六千五百二十字,卻記載着自魯隱公元年(前七二二)至魯哀公十四年(前四八一)共二百四十二年以魯國爲主的春秋歷史,平均每年約七十字。後人或稱作“斷爛朝報”“流水帳簿”式的《春秋》,在自漢武帝以後的兩千多年間,不僅被列爲經典,而且被認爲是孔子唯一親自寫定的著作,其研究成果可謂汗牛充棟。孔子是聖人,所謂聖人,是爲社會制定準則的超級智者,故《春秋》中應該含有聖人垂教後世的大義,即統治者治理國家應該遵循的各種原則,這是所有《春秋》學研究的共同出發點。凡研究經典中聖人垂教之義者均屬於經學,研究《春秋》義例者纔是《春秋》學,若專注於《春秋》所載之事或對人名、地名、官名的考證,則屬於歷史學。 
  《春秋》共約兩千條經文,多者三十餘字,少者一字,平均每條不到八字。如此簡略的史事提綱,本身不可能有聖人垂教之義的清晰表述。如魯隱公元年經:“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冬十有二月,祭伯來。公子益師卒。”若無前人解讀,恐怕現在没有人能够從這些經文中看出任何聖人之義。歷代經學家之所以從《春秋》中闡釋出種種大義,實際上是基於兩個前提:一是孔子作《春秋》,二是三傳對《春秋》已有的解讀。
 

  關於孔子作《春秋》的問題,至今仍無令學術界普遍認可的結論。説孔子作《春秋》者,均引孟子、司馬遷等前賢之言爲證。這是傳統觀點,其缺陷是不能證明《春秋》中哪些內容屬於魯國舊史,哪些內容屬於孔子所作。説孔子未作《春秋》者,認爲《春秋》就是魯國舊史,孔子可能用其作爲教材,主要證據是《論語》中没有任何孔子作《春秋》的記載。這是近人的觀點,缺陷是不能對孟子、司馬遷等前賢之言進行證僞。在没有新的證據出現之前,這個問題可能還將長期討論下去。但是,對古代經學家而言,這是不容討論的問題,一旦懷疑孔子作《春秋》,聖人的垂教之義也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成了“滿紙荒唐言”。堅持孔子作《春秋》,是《春秋》學得以成立的前提和基礎。
 

  關於三傳解《春秋》的問題相當複雜。《左傳》原名《左氏春秋》,大概成書於公元前四百年至公元前三百年之間。《左傳》以《春秋》記事爲綱,用豐富的材料較詳細地記述了《春秋》所記重大事件的起因、過程及結果,既豐富了《春秋》經文的內涵,也補充了許多《春秋》未載的人和事,同時從魯國史官的角度,用“解經語”的形式,解説了《春秋》的記事原則、用字原則和稱謂原則。顯然,《左傳》是以《春秋》爲史書,以史事傳《春秋》。故後世凡以史事解《春秋》或謂《春秋》因事明義者,無不以《左傳》爲據。
 

  漢景帝年間始“書於竹帛”的《公羊傳》,明確以《春秋》爲垂教後世的經典。魯哀公“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孔子感到“道窮”而作《春秋》,“《春秋》何以始乎隱?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爲爲《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君子)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公羊傳》認爲,一、《春秋》是孔子精心製作的經典;二、《春秋》中藴含着聖人關於撥亂反正的各種原則,即《春秋》之義,這是一個完備的政治理論體系;三、孔子作《春秋》是爲了垂教後世,等待新一代聖人出來採用這個理論體系;四、後人研究《春秋》,就是要研究其中的義,以供後聖遵循。從此,《春秋》成爲至高無上的經典,《春秋》學成爲經學。可以説,後世《春秋》學就是在這個框架中進行研究的,儘管許多問題都歧説紛紜,但各家各派對這個框架基本上都是認同的。凡超出此框架者,都不再是經學的《春秋》學。從這個意義上説,作爲經學的《春秋》學,實際上是由《公羊傳》開創的;作爲經學的《春秋》之義,也是首先由《公羊傳》闡釋的。故後世學者儘管對《公羊傳》有各種各樣的批評,但從根本上都離不開《公羊傳》。
 

  《公羊傳》是如何從記事極爲簡略的《春秋》經文中解讀出聖人之義的呢?一句話,根據書法推導大義。所謂書法,就是孔子作《春秋》時設定的各種寫作原則,後人稱爲例。據《公羊傳》所釋,最重要的《春秋》書法大致包括記事原則、用字原則、稱謂原則、書時原則、書地原則等。凡應記而未記或不應記而記之事,凡應用某字而不用或改用其他字,凡應用某種稱謂而改用其他稱謂,凡應記地而未記地或不應記地而記地,凡應書日而未書日或不應書日而書日等,《公羊傳》認爲其中都含有對所記人和事的褒揚或譏、貶、絶之意。不論是褒揚還是譏貶,聖人一定都是按照一定標準作出的。這些標準就是聖人藴含於經文的各種垂教原則,即《春秋》大義。這就是《公羊傳》解讀《春秋》的基本方法,並爲後世絶大多數《春秋》學者所繼承。不理解這一點,就讀不懂《公羊傳》,也讀不懂《穀梁傳》和其他《春秋》學文獻。
 

  《穀梁傳》的成書年代不太明確,大概是在穀梁學與公羊學争《春秋》學正統的漢宣帝年間。《公羊傳》所釋《春秋》書法、大義,在當時已得到廣泛認同,《穀梁傳》對此不能進行過多的反駁。《穀梁傳》要取得正統地位,又不能不與《公羊傳》區别開來,於是《公》《穀》二傳形成如下主要異同:
 

  一、二傳的主旨都是闡釋聖人的垂教之義,都採用根據書法推導大義的方法,所釋大義均屬於政治理論。
 

  二、《穀梁傳》除個别地方有對《公羊傳》予以批評的內容外,絶大部分承襲了《公羊傳》所釋書法和大義,但在文字表述上往往有所區别,顯得比《公羊傳》清雅,《公羊傳》於此經所釋書法或大義,《穀梁傳》可能從彼經闡釋出來;《公羊傳》有些表述含混不清,《穀梁傳》則有更清楚的表述。
 

  三、《公羊傳》中雖有對《春秋》書時原則的闡釋,但似乎未能構成體系,《穀梁傳》則形成了系統的《春秋》書時原則:最重要者書日,其次書月,再次書時。重視《春秋》書日、書月、書時的內涵,是《穀梁傳》與《公羊傳》在所釋《春秋》書法方面的顯著區别。
 

  四、《公羊傳》所釋《春秋》“譏世卿”“知權行權”“大復讎”等義,不太符合君主專制制度的需要,《穀梁傳》中没有此類大義,而是更强調《春秋》的“尊尊”之義,並多了一些對君主關注民生之義的闡釋。
 

  《公》《穀》的方法和主旨相同,故後世一直以二傳並稱,以與《左傳》區别開來。二傳在所釋《春秋》書法和大義方面的差别,使其並列爲經典。
 

  司馬遷在《史記》中採用了《左氏春秋》之事,但没有引用《左傳》之義。漢末劉歆非常喜歡《左氏春秋》,認爲它傳《春秋》勝於《公》《穀》,故改稱《春秋左氏傳》,並建議朝廷將其立於學官。當時的朝廷高官絶大部分出身於今文經學,難以接受古文《左傳》,他們認爲《左傳》不傳《春秋》,即没有從經文中闡釋聖人的垂教之義,不能立於學官。劉歆嚴厲批評今文學者抱殘守缺,但實際上也未能證明《左傳》在闡釋《春秋》大義方面有哪些勝於《公》《穀》的地方。劉歆被排擠出朝廷,《左傳》也未能取得官學地位。歷東漢一代,今古文之間出現此消彼長之勢,以《左傳》爲代表的古文被越來越多的今文學者接受。但是,古文學者在《左傳》傳《春秋》的問題上,往往致力於證明《左傳》中也有《公》《穀》所釋《春秋》之義,而未能證明《左傳》在傳《春秋》之義方面勝於《公》《穀》,故《左傳》始終未能立於學官。實際上,喜歡《左傳》的學者多數出於對其文其事的欣賞,所謂傳《春秋》之義往往顯得强詞奪理,依附《公》《穀》。
 

  真正成功説明《左傳》傳《春秋》者,無疑是晉杜預的《春秋經傳集解》。杜預首先認定今本《春秋》是孔子改修魯史而成。孔子繼承了周公所制“舊典禮經”,在改作《春秋》中設定了“新例”,賦予了《春秋》新的大義,然後傳授給左丘明,左丘明將這些內容在《左傳》中表述出來,故《左傳》是孔子的嫡傳。《左傳》中以“凡”字開頭的五十節文字就是周公所制“舊典禮經”,“書”“不書”“故書”等七類解經語就是孔子設置的新例,其中“禮也”“非禮也”的史事評説以及“君子曰”,就是孔子賦予《春秋》的大義。於是《左傳》有了明確的傳承體系,有了完全不同於《公》《穀》且足以與其抗衡的《春秋》義例,《春秋》左氏學由此正式形成。唐代的《五經正義》選擇了《左傳》及杜注,標誌着《左傳》終於取得了官學地位。
 

  長達數百年的三傳争正,至唐初取得了皆大歡喜的結果,三傳均被認爲是解讀《春秋》的經典,成爲後世《春秋》學繼續發展的基礎。在此之前,《春秋》學研究應該屬於“家法”時代,各派學者基本上都恪守家法,衹是努力理解本派的傳注,很少引用别家之説,也很少對别家之説作系統批評,大家都是自説自話。這是漢代以來形成的經學研究模式。三傳既然都取得了《春秋》學正宗地位,學子們自然可以兼學三傳,對三傳進行比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唐代中期陸淳執筆完成的三部著作,集中反映着他與啖助、趙匡對《春秋》學的新認識。如果我們站在古代經學家的立場上,認定《春秋》是聖人垂教後世的經典,然後對三傳進行比較,也可以很輕易地看出三傳對《春秋》的解説都存在明顯不足。《左傳》記事基本上應該是可信的,這是理解經文的基礎,如果聖人之義體現於記事之中,那麽解讀《春秋》必須以《左傳》爲主。但是,《左傳》的解經語大部分是釋史書體例或當時史官的記事背景,極少解讀經文本身的深層內涵。“五十凡”中衹有極少部分解經,大部分與經文本身没有直接關係。“君子曰”被認爲是《春秋》之義,實際上卻都不是對經文的解讀。所謂“稱君君無道,稱臣臣之罪”之類的大義也不符合君主專制的要求。《公羊傳》和《穀梁傳》雖然都是對經文的直接解讀,但所釋義例也未必正確。如《公羊傳》所謂“《春秋》貴(褒)賤(貶)不嫌同號,美(褒)惡(貶)不嫌同辭”,認爲《春秋》的相同稱謂和相同用字卻可以作出完全相反的褒貶理解,難以令人信服。又如所謂“實與而文不與”,即《春秋》實際上贊成某事,但在文字上卻表述爲不贊成某事,使經文變成了無法理解的天書。諸如此類,表明《公羊傳》釋經帶有極大的主觀隨意性。再如所謂《春秋》貴知權行權之義,明顯有使大臣專權隨意廢立君主的潛在危害,垂教後世的聖人不應設定這種原則。《穀梁傳》所釋《春秋》書時原則,即所謂“時、月、日例”,明顯不能貫通全經。因此,啖助等學者認定三傳解《春秋》均不可全信,要真正把握聖人真諦,必須“捨傳求經”,即不受三傳束縛,從整體上把握經文,直接體會聖人藴含於經文中的垂教之義。但是,真正離開三傳,對乾巴巴的《春秋》經文就無從進行解讀。實際上,所謂“捨傳求經”就是完全擺脱經學“家法”束縛,雜取三傳之長。因“左氏長於事”,釋《春秋》所記史事以《左傳》爲主;因“公、穀長於義”,即所釋《春秋》義例是由分析經文而來,故釋《春秋》義例以《公羊傳》和《穀梁傳》爲主。另外,通過排比分析經文,又可以釋出更多的《春秋》義例。這就是陸淳《春秋》三書“捨傳求經”的基本方法。他們雖然對《公》《穀》的批評較多,但是實質上仍然以二傳爲主。這是《春秋》學史上的一大轉折,雜取融合三傳成爲宋元明清間《春秋》學研究的基本模式,衹是不斷豐富着《春秋》義例,且各自帶有時代特色而已。因宋王朝建立在唐末的藩鎮割據及五代十國之後,加强中央集權的時代要求,體現在《春秋》學研究中,就是對“尊王”之義的極度闡釋。有宋一代外患不斷,故《春秋》“攘夷”之義也受到空前的重視。南宋之後,《春秋》義例中也有了理學色彩。最重要者,由於“捨傳求經”之風日熾,逞臆説經的現象也相當嚴重。由宋代形成的《春秋》學特點一直持續到清代。
 

  《春秋》學史上的最後一次重大變化是清代公羊學的復興。在清初批評宋學空疏,倡導漢學樸實的學風影響下,莊存與及其後的孔廣森開始用樸學方法研究《公羊傳》。稍後的劉逢禄致力於研究何休的《春秋公羊傳解詁》,成爲清代公羊學復興的中堅人物。龔自珍、魏源則開始利用公羊學議論現實政治,康有爲將這種方法應用到極致,公羊學成爲變法維新的理論依據。學術研究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自然難免武斷和强詞奪理。公羊學者在推崇《公羊傳》、董仲舒和何休的同時,也一再重提《左傳》不傳《春秋》的問題。古文經學殿軍章太炎、劉師培等對此予以反擊,也加强了對《左傳》的研究。清末的《公羊傳》與《左傳》之争,在帶有政治色彩的同時,也明顯帶有傳統學術向現代學術轉化的時代特色,傳統的《春秋》學在這次争論之後也壽終正寢。
 

  斗轉星移,時過境遷,昔日曾數度輝煌的《春秋》學至今已幾近絶學。在世人高倡傳統文化的今天,作爲傳統文化中主流文化的《春秋》學,不論是研究隊伍,還是研究成果,似乎都還没有形成“熱”的氣候。實際上,對構建傳統政治理論和政治制度都曾起到極大作用的《春秋》學,是非常值得今人重視並進行深入研究的。可以説,它是傳統文化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但願這部《〈春秋〉研究文獻輯刊》的問世,能够吸引更多學者進入這一領域,並把《春秋》學研究推到一個新的高度。
 

 
就整個《春秋》學史而言,前期的研究成果較多,也較爲深入。後期的清代《春秋》學,特别是公羊學復興部分,因時代較近,又影響極大,也有較多的研究成果。本書收録的《春秋》學研究成果,按照版本時間依次排列。在收録書目方面,主要遵循以下原則:
 

  阮元《十三經注疏》中的《春秋》三傳及其注疏——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漢何休解詁,唐徐彦疏《春秋公羊傳注疏》,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無疑是前期研究《春秋》學最重要的成果,因讀者比較容易找到,故本書没有收録。
 

  中間宋元明時期流傳下來的《春秋》學著作最多,但大部分已收入《四庫全書》《續修四庫全書》,讀者比較容易得見,故本書不一一收録,僅收録宋人王皙《春秋皇綱論》及杜諤《春秋會義》。
 

  清代《春秋》學研究,既有宋元明餘緒,更有今文經學的復興,也有古文經學者的巨著。本書收録公羊學的兩種重要論著——清人莊存與《春秋正辭》、劉逢禄《公羊春秋何氏解詁箋》,還有集中闡釋“春秋書法”的重要著作——劉曾璇《春秋書法比義》等。
 

  另外,凡已收録在《春秋戰國史研究文獻叢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二○○九年五月版)和《〈左傳〉研究文獻輯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二○一二年一月版)中的《春秋》學文獻,本書一般不再收録,請讀者綜合利用這三部書。
 

 
 
二○一四年六月
晁岳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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