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藏·杂家部·刘子卷(全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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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著  者 方勇 定价 5000.00
责任编辑 司领超 ISBN 978-7-5013-8035-0
出版时间 2024-03-04 版次 B1
印刷时间 2024-03-04 印次 Y1
库存提示 有书 规格 精装,正16开,
丛  书  名 子藏
所属分类 哲学宗教
中图分类 B220.5;B229
读者对象 广大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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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简介[ 滚动 - 展开 ]  
 


《子藏·杂家部·刘子卷》为子藏系列之一。本书搜辑影印国内所存截至一九四九年前的《刘子》白文本、注释本、节选本、抄本、校注本、批校本及相关研究著述等共三十五种,计有敦煌残卷三种(《子藏》收録时合为一种,统称为“敦煌《刘子》残卷”),宋刊本一种,明刊本十四种,明抄本三种,清刊本五种,清抄本一种,时代不明抄本一种,民国排印本九种。这些版本的搜集汇聚,既集中展现了《刘子》版本的丰富多彩,又省却了研究者翻检之劳,是有功于《刘子》和研究者的。









 
目录[ 滚动 - 展开 ]  
 


總目録






第一册



《子藏》總序方勇一



《劉子卷》前言陳志平一



凡例一



 



劉子二卷(北齊)劉晝



明萬曆四至五年(15761577)南京國子監刊《子彙》本一



劉子二卷(北齊)劉晝



明萬曆五年(1577)刊《十八子全書》本一五一



劉子一卷(北齊)劉晝



明萬曆六年(1578)吉藩崇德書院刊《二十家子書》本三〇一



劉子十卷(卷一至五)(北齊)劉晝



明龍川精舍抄本(原書卷首有缺葉)四三一



第二册



劉子十卷(卷六至十)(北齊)劉晝



明龍川精舍抄本一



新論十卷(北齊)劉晝



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金谿王氏刊《增訂漢魏叢書》本九三



劉子不分卷(北齊)劉晝



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成都二仙庵刊《道藏輯要》本二八三



劉子不分卷(北齊)劉晝



清抄本三〇九



第三册



劉子二卷(北齊)劉晝



抄本一



劉子十卷(唐)袁孝政
注(清)孫星衍 黄丕烈 跋宋刊本(原書卷四缺薦賢



第十九,卷八缺貴速第四十三,卷九缺風俗第四十六、利害第四十七)一四九



劉子十卷(卷一至五)(唐)袁孝政



明正統《道藏》本三三一



第四册



劉子十卷(卷六至十)(唐)袁孝政



明正統《道藏》本一



劉子二卷(唐)袁孝政
注(明)孫鑛 評佚名 批點



明刊本一八五



劉子十卷(卷一至六)(唐)袁孝政
注邵瑞彭 批校



清光緒五年(1879)定州王氏謙德堂刊《畿輔叢書》本四二一



第五册



劉子十卷(卷七至十)(唐)袁孝政
注邵瑞彭 批校



清光緒五年(1879)定州王氏謙德堂刊《畿輔叢書》本一



劉子(元)陶宗儀



明抄本《説郛·讀子隨識》六三



劉子纂要(明)黎堯卿



明刊《諸子纂要》本六七



劉子新論類纂(明)沈津



明隆慶元年(1567)含山縣儒學刊《百家類纂》本九一



石匏子(明)歸有光
輯評(明)文震孟
參訂



明天啓五年(1625)刊《諸子彙函》本一三三



雲門子
(明)歸有光 輯評(明)文震孟 參訂



明天啓五年(1625)刊《諸子彙函》本一五七



評點劉子一卷(明)歸有光
輯評(明)文震孟
參訂



民國十四年(1925)石印《評點百二十子補遺》本一七一



新鍥翰林三狀元會選劉子品彙釋評(明)焦竑
校正(明)翁正春
參閲(明)朱之蕃
圈點



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刊《新鍥翰林三狀元會選二十九子品彙釋評》本二三三



兩翰林纂解劉子折衷彙錦(明)焦竑
纂注(明)陳懿典
評閲



明萬曆間金陵龔少岡三衢書林刊《兩翰林纂解諸子折衷彙錦》本三三一



德言二卷(明)鍾惺



明刊《合刻五家言》本三六五



第六册



劉子奇賞(明)陳仁錫
評選



明天啓六年(1626)刊《諸子奇賞》本一



劉子(明)陳仁錫
評選



明刊《子品金函》本九三



劉子佚名
摘抄



明藍格抄本《二十一家子書摘抄》一〇九



新論拾補(清)盧文弨



清乾隆嘉慶間刊《抱經堂叢書·群書拾補》本一四五



新論正誤(清)陳昌齊



清刊《賜書堂全集》本一六五



劉子文粹一卷李寶洤



民國六年(1917)上海商務印書館排印《諸子文粹》本一八三



評注石匏子精華張諤



民國十年(1921)上海子學社石印《評注皕子精華》本二〇三



劉子校記羅振玉



民國十二年(1923)上虞羅氏凝清室刊《永豐鄉人雜著續編》本二〇五



新論黄素
標點



民國十六年(1927)上海泰東書局排印本二一九



劉子精華陸翔
輯注



民國二十三年(1934)上海世界書局石印《四部精華》本三六五



劉子新論殘卷王重民



民國二十四年(1935)國立北平圖書館編《圖書季刊》第二卷第二、三期三六九



劉子理惑楊明照



民國二十六年(1937)燕京大學國文學會編《文學年報》第三期三七九



劉子斠注楊明照



民國二十七年(1938)燕京大學國文學會編《文學年報》第四期三八三



敦煌《劉子》殘卷陳志平



上海古籍出版社《法藏敦煌西域文獻》影印本四八三

 
前言[ 滚动 - 展开 ]  
 






前.言



陳志平



《子藏·雜家部·劉子卷》收入目前所知有關《劉子》白文本、注釋本、節選本、評點本及相關研究著作(原則上截止到一九四九年)共三十五種,整合成精裝十六開本六册予以出版。該卷是目前收録《劉子》文獻較爲全面的資料彙編,將爲學界研究《劉子》提供完備的資料。






《劉子》,亦稱《流子》《劉子新論》《新論》《德言》《石匏子》《孔昭子》等,最早著録於《隋書·經籍志》,而唐宋以來流傳極廣,西域邊陲、東鄰日本都曾有其身影,我國金朝世宗時還被譯成女真文字。已知現留存於世的版本即有五十餘種。然而此書一度被學界認爲是“僞書”,根本原因是該書作者不明。從初唐到當下,關於《劉子》到底是誰所作,争論了一千四百多年,至今尚無定論。



在古代,有以下幾種説法:根據所謂“唐人”袁孝政《劉子》注序記載,該書作者有劉歆、劉孝標、劉勰、劉晝四種説法;南宋黄震則懷疑是袁孝政自著僞作(參《黄氏日抄》卷五五《讀諸子·劉子》)。在當代,亦有不同説法:有學者認爲是魏晉人作品(參陳志平《劉子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二○○八年版);有人認爲是“另一位劉姓學者所作,歸諸劉勰和劉晝都出於後人臆測”(曹道衡《關於〈劉子〉的作者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一九九○年第二期);也有人猜測是南朝梁人劉遵著(參陳祥謙《〈劉子〉作者新證》,《武漢科技大學學報》二○○八年第五期)。



《劉子·慎言第三十》云:“魏武漏語於英雄,玄德遺其匕筯。”(宋刊本,以下所引《劉子》文字除特别説明外,均出此本)此用三國曹操、劉備典故。《慎隟第三十三》又云“魏后泄張繡之讐”,講的也是曹操事。據此,《劉子》當成書於三國後,絶不可能是漢代劉歆著。寫於六朝末期的敦煌遺書伯三五六二中抄有該書篇目,隋時虞世南《北堂書鈔》也曾引用該書,則《劉子》也不可能是唐人著作。故此書産生的時間當在魏至隋之間。在當前《劉子》作者仍無法確定的情況下,與其在文風、體裁、遣詞造句等模棱兩可的證據方面作無謂的争論,不如重新審視唐宋時期關於《劉子》作者記載的關鍵材料,也許會有新的發現。下面依照“作者”的時間順序排列相關文獻。



(一)唐張鷟《朝野僉載》載:“《劉子》書,咸以爲劉勰所撰,乃渤海劉晝所製。晝無位,博學有才,竊取其名,人莫知也。”(二)唐袁孝政在《劉子》注序中説:“晝傷己不遇,天下陵遲,播遷江表,故作此書。時人莫知,謂爲劉勰,或曰劉歆、劉孝標作。”(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一○“雜家類”《劉子》引)(三)唐釋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九○《前高僧傳音》卷下第八載:“劉勰:嫌頰反。梁朝時才名之士也,著書四卷,名《劉子》,與劉蟉等並皇枝貴族也。”又,卷第九一《音續高僧傳》第五載:“劉勰:嫌頰反。人名也。著書曰《劉子》。”(四)唐《珠玉鈔》:“《流子》,劉協注。”(見敦煌遺書伯二七二一)(五)《舊唐書》卷四七《經籍志》:“《劉子》十卷,劉勰撰。”(六)《新唐書》卷五九《藝文志》:“《劉子》十卷,劉勰。”(七)北宋釋允堪《四分律隨機羯磨疏正源記》云:“劉子名勰,撰書三卷五十八篇。窮悴無由自達,及負其書,候尚書沈約於車前獻之。約覽而異之,遂呼登車定交。時人號此書爲《劉子》。今出《防欲篇》,彼具云:‘明者刳情以遣累,約欲以守貞。’”(八)《通志·藝文略·諸子類》“儒術”:“《劉子》三卷,梁劉勰撰。”(九)南宋王觀國《學林》卷一“疑異”條:“《劉子·隨時篇》曰:‘中流失船,一瓠千金。’按前漢《藝文志》有《鶡冠子》一篇,韓愈《讀鶡冠子》文曰:‘《鶡冠子》稱賤生於無所用,中流失船,一壺千金,予三讀其辭而悲之。’以此觀之,則《鶡冠子》有是語久矣,劉晝竊其語也。”(一○)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録》卷七“桑蔭不徙”條曰:“又《劉子》曰:‘堯之知舜,不違桑陰。’袁孝政注云:‘堯嘗舉舜於服繹之陰,與舜語於桑樹下,樹陰不移,堯即知舜。’”(一一)衢本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一二《雜家》“劉子”條:“《劉子》三卷,右齊劉晝孔昭撰,唐袁孝政注。凡五十五篇,言脩心、治身之道,而辭頗俗薄,或以爲劉勰,或以爲劉孝標,未知孰是。”南宋趙希弁《讀書附志》著録有《劉子》五卷,云:“右劉晝字孔昭之書也,或云劉勰所撰,或曰劉歆之製,或謂劉孝標之作。袁孝政爲序之際,已不能明辨之矣。《唐·藝文志》列於雜家。”(一二)南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卷一一《百家類·雜家》“劉子”條:“《劉子》,題劉晝撰,泛論治國脩身之要,雜以九流之説,凡五十五篇。《唐志》云劉勰撰。今袁孝政序云:‘劉子者劉晝,字孔昭,傷己不遇,播遷江表,故作此書,時人莫知,謂劉歆、梁劉勰、劉孝標作。’”(一三)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十載:“《劉子》五卷,劉晝孔昭撰,播州録事參軍袁孝政爲序。凡五十五篇。案《唐志》十卷,劉勰撰。今序云:‘晝傷己不遇,天下陵遲,播遷江表,故作此書,時人莫知,謂爲劉勰。或曰劉歆、劉孝標作。’孝政之言云爾,終不知晝爲何代人。其書近出,傳記無稱,莫詳其始末,不知何以知其名晝而字孔昭也。”(一四)南宋黄震《黄氏日抄》卷五五“劉子”條:“《劉子》之文類俳,而又避唐時國諱,以世爲代。往往雜取九流百家之説,引類援事,隨篇爲證,皆會粹而成之,不能自有所發明,不足預諸子立言之列。播州録事袁孝政注而序之,乃盛稱譽,且謂五十五篇取五行生成之數,於義無考焉。然又謂劉子名晝字孔昭,而無傳記可憑,或者袁孝政之自爲者耶?”(一五)南宋王應麟《玉海》卷五三“劉子”條:“北齊劉晝字孔昭撰,袁孝政爲序並注。凡五十五篇,《清神》至《九流》。《書目》:三卷。泛論治國脩身之要,雜以九流之説。《北史》:晝著《金箱璧言》,撰《高才不遇傳》。《唐志》雜家:十卷,劉勰。晁氏《志》:齊劉晝撰,或以爲劉勰,或以爲劉孝標,未知孰是。”



細繹這些文獻,就會發現《劉子》作者爲劉勰的觀點在唐代是普遍認知,即使是張鷟、袁孝政,也承認此説流行,同時二人亦試圖爲其“劉晝著”説張本。然而直到南宋,“劉晝著”説纔開始被廣泛提及,根本原因是宋人接觸到了袁孝政序和注,但這並不表示他們立即就認可了該書作者爲劉晝的觀點。譬如章如愚《群書考索》、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王應麟《玉海》都是實録文獻,故羅列諸種説法,實則是有所疑惑的。即使是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在明確著録《劉子》爲“齊劉晝孔昭撰”的情況下,依然表示“未知孰是”,而黄震《黄氏日抄》則懷疑是“袁孝政之自爲者”。這就有一個問題:依照袁孝政注序所云,“劉晝著”説早就已經出現,何以唐代没有人接受,至南宋纔被人提及,且一再懷疑呢?如果我們重新排列諸文獻“出現”的時間,就會發現問題。袁孝政《劉子》注,首先被提及是在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録》中,序則是被稍後的趙希弁、陳振孫等人提及;而張鷟《朝野僉載》所載,不見於今本,僅見於南宋劉克莊《後村詩話》所引。也就是説,兩條所謂“唐人”的記載,即上引文獻的“(一)”“(二)”,其實是由南宋人引用轉述的。因而可以判定:“自唐迄於南宋初年,今能見到的直接史料公私著録,皆明確記載:《劉子》劉勰著。《劉子》作者誰屬没有異議。《劉子》作者的異議始自南宋出現的袁孝政注本序和劉克莊《後村大全集·詩話續集》引文。”(林其錟《〈劉子〉作者綜考釋疑——兼論〈劉子〉的學術史意義》,《文史哲》二○一四年第二期)袁孝政的《劉子》注序和張鷟《朝野僉載》兩則材料因爲歷來被相信是唐人所作,是支持《劉子》“劉晝著”説的核心文獻。今重審兩則材料,問題很多。這兩條材料都來源於南宋人轉引,均是二手材料,可靠性大打折扣。並且,這兩條材料本身都讓人懷疑。



首先,如果袁孝政注出現在唐代,何以當時史志無載?何以北宋無人提及?又何以突然就出現在南宋?此諸多問題都讓人心生疑竇——袁孝政是唐人嗎?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説袁孝政注是“其書近出”,而章如愚《群書考索》卷一一亦稱“今袁孝政注”,“近出”“今”均明示袁孝政注出現時間距南宋時代不遠。故有學者經過充分考證,認爲所謂的“唐人”袁孝政注序,完全是後人僞託。研究者提出了五點證據:(一)注者傳記無憑,來歷不明;(二)迄至南宋初年,全無袁注記録;(三)南宋初袁注出現之時即爲目録學家質疑;(四)袁注異體字與隋寫本不成比例;(五)袁注注書體裁和唐人注書體裁不相屬。因此,“綜觀以上五點,可以斷定:袁孝政《序》及《袁注》實宋人僞託”(林其錟《〈劉子〉作者綜考釋疑——兼論〈劉子〉的學術史意義》,《文史哲》二○一四年第二期)。如此纔能解釋爲何唐無人提及袁注,以及“劉晝著”説在唐“消失”的現象,因爲唐代根本就没有袁孝政注。



其次,所謂張鷟的《朝野僉載》記載是否可靠呢?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朝野僉載》考證,該書皆記唐代故事,“耳目所接,可據者多”,然“於諧噱荒怪,纖悉臚載”。而流傳至宋代,已經摘録删改,“删併門類,已非原書”。《後村詩話續集》卷三所引二十二條,不見於今書,且有闌入成分。故《朝野僉載》的記載並不十分可信。



值得注意的是,有學者以爲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趙希弁《讀書附志》、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是認可甚至主張“劉晝著”的,故以爲“劉晝著”説淵源有自。實則此三書對於《劉子》爲“劉晝著”均持存疑態度:晁氏曰“未知孰是”;趙氏曰“袁孝政爲序之際,已不能明辨之矣”;陳振孫曰“不知何以知其名晝而字孔昭也”。但是以三人爲代表的目録學家們又爲何常常將《劉子》著録爲劉晝撰呢?此其實是古代目録學家著録書籍的常見方式。他們按書籍的實際署名著録作者,以示存真,然後纔下判語表達自己的意見。故我們不僅要看目録書的著録,還要研究其判語,因爲判語纔是目録學家真實的想法。如《宋史·藝文志》著録《劉子》曰:“題劉晝撰。”據考證,《宋史·藝文志》中所謂“題”者,即照抄舊籍,編者不能遽斷,當在存疑之列(參林其錟、陳鳳金集校《劉子集校》附録《劉子作者考辨》,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而後世不少學者却徑自以爲這些目録學家們是持“劉晝著”説觀點,此實則是不明古籍著録體例的“誤讀”。這種先如實著録、後下判語的做法一直爲傳統目録所承續,最典型者莫過於《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我們仔細研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一七《劉子》,就能明白目録學家的“操作”:“然劉勰之名,今既確知其非,自當刊正。劉晝之名則介在疑似之間,難以確斷。姑仍晁氏、陳氏二家之目,題晝之名,而附著其牴牾如右。”四庫本《劉子》今易得者爲文淵閣、文津閣兩本,雖均題“北齊劉晝著”,但館臣對作者其實是存疑的。他們一方面尊重舊目録的著録和書籍本身的署名,“題晝之名”;另一方面又不能決斷,故“附著其抵牾”。然四庫館臣“仍晁氏、陳氏二家之目”的做法又極容易引起誤解,如同“腰斬”了晁公武和陳振孫之論,以爲晁、陳真的相信《劉子》爲劉晝撰。其實晁公武和陳振孫同四庫館臣一樣,也是存疑的,他們也是在“題晝之名”之後而别有論斷。而後世主張“劉晝著”説,其中“腰斬”晁公武、陳振孫和四庫館臣等目録學家之論而“誤解”者,又不知凡幾!



《劉子》在唐代流傳廣泛,爲各階層所熟知,而其作者在當時廣爲流傳的小類書《雜鈔》、佛經以及書目中均記載爲劉勰。可以説,唐人普遍認爲《劉子》作者就是劉勰。北宋《劉子》流傳不廣,但歐陽脩《新唐書·藝文志》仍以其作者爲劉勰。南宋時,帶有袁孝政注的《劉子》流行,其序所論遂引起人們對《劉子》作者的争論,而此序與注實則是宋人假託,當時陳振孫、章如愚就有所疑惑。明清以來,因受袁孝政序、注的影響,同時不明目録學家的著録體例,不少人遂以爲《劉子》作者就是劉晝。



綜合以上證據,尊重唐人記載,今將《劉子》的著作權還給劉勰,應當是合宜的。






《劉子》全書五十五篇,涉及農業、軍事、政治等方面,論題很豐富,萃取儒、道、法、名、陰陽各家學説的精粹,正所謂“明陰陽,通道德,兼儒墨,合名法,苞縱横,納農植,觸類取與,不拘一緒”(《劉子·九流第五十五》)。該書在繼承前人思想的基礎上,又大量引用《呂氏春秋》《淮南子》《文子》《莊子》等著作中的成言。這種著述體例很符合傳統目録學對雜家的看法,故《劉子》歷來歸録於雜家也就不足爲奇。然思想史上的雜家和目録學上的雜家是有區别的(參陳志平《雜家考論》,《諸子學刊》第五、六輯)。思想史上的雜家,在著述體例上是統一的,在思想方面也是成體系的,而非“蕪穢蔓衍,無所係心也”(《劉子·九流第五十五》)。《劉子》完全符合思想史上雜家的特點。



在著述體例上,《劉子》全書是統一的。首先,從語言來説,《劉子》全書的語言風格統一。雖然廣引衆家典籍,但《劉子》往往能將它們略加改造,以與全文略帶駢儷的語言風格相合。如《知人第十八》云:“堯遭洪水,浩浩滔天,蕩蕩懷山,下民流墊。禹爲匹夫,未有功名,堯深知之,使治水焉。乃鑿龍門,斬荆山,導熊耳,通鳥鼠,櫛奔風,沐驟雨,面目黧,手足胼胝。冠掛不暇取,經門不及過,使百川東注於海,生人免爲魚鱉之患。”此節文字引用了以下幾種文獻:(一)《尚書·益稷》:“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墊。’”(二)《尚書·禹貢》:“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會於渭汭。織皮崐崙、析支、渠搜,西戎即敘。導岍及岐,至於荆山,逾於河;壺口、雷首,至於太嶽;底柱、析城,至於王屋;太行、恒山,至於碣石,入於海。西傾、朱圉、鳥鼠,至於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於陪尾;導嶓塚,至於荆山;內方,至於大别。”(三)《莊子·天下》:“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橐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風,櫛疾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四)《呂氏春秋·行論》:“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爲司空,以通水潦,顔色黎黑,步不相過,竅氣不通,以中帝心。”(五)《淮南子·原道訓》:“禹之趨時也,履遺而弗取,冠掛而弗顧,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時也。”(六)《孟子·滕文公上》:“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七)《淮南子·泰族》:“禹鑿龍門,闢伊闕,決江濬河,東注之海,因水之流也。”(八)《左傳·昭公元年》:“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



《劉子》收集前代典籍中的大禹治水材料,通過一番脩飾整飭,形成了語言略帶駢儷而風格一致的文字。一部編述性的著作不在於引用他書的多少,關鍵在於對舊材料的改造融合程度,即是否能將這些材料融入自家的著作中,形成一部有完整體系的新著作。從這個角度看,《劉子》是一部比較成功的編述性子書。



其次,從結構來看,《劉子》全書五十五篇,大致可以分爲論個人自處、論治國理想和雜論三部分,組成了比較嚴密的結構。《清神第一》論理神全性,《防欲第二》論約欲守貞,《去情第三》論遣情全真:此三篇是“澄心封情,以定其內”。《韜光第四》主張“韜跡隱智,以密其外”,乃前三篇與後六篇之勾連。道象精妙,當因學見道,故有《崇學第五》《專學第六》;感人之善心,使放心邪氣不得接,尚需雅樂,有《辨樂第七》;信者,行之基,善者,行之總,循理處情,吉無不利,立《履信第八》《思順第九》《慎獨第十》三篇:此六篇論個人在外之脩爲。總而言之,前十篇論個人之自處。民以君爲天,君以民爲本,立《貴農第十一》《愛民第十二》《從化第十三》三篇。法術者,爲治之樞也;賞罰者,制人之柄,立《法術第十四》《賞罰第十五》兩篇。治國人才爲先,舉人重在名實相符,故先立《審名第十六》《鄙名第十七》兩篇爲選人之總則,次以《知人第十八》《薦賢第十九》《因顯第二十》《託附第二十一》《心隱第二十二》《通塞第二十三》《遇不遇第二十四》《命相第二十五》《妄瑕第二十六》《適才第二十七》《文武第二十八》《均任第二十九》《慎言第三十》《貴言第三十一》《傷讒第三十二》《慎隟第三十三》《誡盈第三十四》《明謙第三十五》《大質第三十六》《辨施第三十七》《和性第三十八》《殊好第三十九》論人才的舉用和脩爲。治國之備,在於戎,有文事則有武備,兵以禁暴討亂,故立《兵術第四十》《閲武第四十一》《明權第四十二》《貴速第四十三》四篇。此三十三篇論治國之要。《觀量第四十四》《隨時第四十五》《風俗第四十六》《利害第四十七》《禍福第四十八》《貪愛第四十九》《類感第五十》《正賞第五十一》《激通第五十二》《惜時第五十三》《言苑第五十四》十一篇可視爲泛論,有雜篇性質。《九流第五十五》批評各家學派,總結全文,等同於全書序言。且“五十五篇,取五行生成之數”(袁孝政序,《黄氏日抄》卷五五轉)。可見,《劉子》篇目安排大致是有體系的。



在思想內容上,《劉子》全書也是成體系的。《劉子》雖引諸家成説較多,但頗能熔鑄貫通,融爲一體。“取鎔《淮南》,自鑄其奇”(日本寶曆八年刊五卷本《新雕劉子》播磨清絢序),引用他家之成句,表述自家之觀點是《劉子》比較顯著的特點。縱觀《劉子》每一篇,篇題即概括了主旨,全篇有一以貫之之意,成説典故衹是其信手拈來的材料。《劉子》每篇結構都帶有明顯的歸納法特點,往往先提觀點,然後以大量具體實例證明,最後總括全文。全書共出現六十處“是以”、六處“由此觀之”、四處“以是觀之”、四處“以此觀之”、一處“以斯觀之”、一處“自上觀之”等表示結論性的語詞,足見此法運用之頻繁嫻熟。正是這種簡單而清晰的結構保證了《劉子》單篇主旨的純粹,故全篇雖滿紙成説,然一以貫之,雜而不亂。正如錢鍾書所指出的:“劉晝《劉子》亦往往可拆一篇而爲連珠數首。”(錢鍾書《管錐編》第三册,中華書局一九七九年版,第一一三六頁)



《劉子》暗引《呂氏春秋》七十多次,暗引《淮南子》一百七十多次,兩者共達兩百多次,遠遠超過了對儒家經典和對道家著作的引用,足見作者對這兩部“前輩”雜家著作非常熟悉和重視,漁獵於其中。《呂氏春秋》《淮南子》《劉子》三書在《隋書·經籍志》等書目中同屬“雜家”。從作者意圖看,《呂氏春秋》《淮南子》都是要擯棄學派門戶成見,博採衆長,總結各家學説構成一個新的理論體系,爲統治者提供執政理論和治國方案,這點對《劉子》的影響非常明顯。《劉子》雜儒、道,合名、法,大篇幅的論及法術、用人、軍事,是典型的政論之書,實則也是要爲統治者提供治國方略。但從根本指導思想看,《劉子》和《呂氏春秋》《淮南子》又有明顯的不同。《呂氏春秋》《淮南子》在思想傾向上都推崇黄老哲學,以“道”作爲其宇宙觀的根本概念,以“無爲”作爲其社會行爲的基本原則,進而吸收陰陽五行學説及其他諸子思想形成一種綜合性的理論。兩書是向“天道”尋找人類社會存在的根據和法則,走的是向外的“問天”之路。而《劉子》對於“天道”的論述很簡單:“大道混然無形,寂然無聲,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非可以影響,不得以毁譽稱也。”(《妄瑕第二十六》)此“大道”即天道。至於它和“人事”有什麽關係,《劉子》没有論述,作者對此也並不關心,而是將更多的篇幅放在了對性、情、欲與“人事”關係的探討上。和《呂氏春秋》開篇討論月令(即天與人事關係)、《淮南子》討論“道”“天”(《原道》《天文》)不同,《劉子》開始的三篇(《清神第一》《防欲第二》《去情第三》)討論的是“神和形”“性、情和欲”的關係,它不是由對天、道的發揮來展開政治思想,而是由對人本性的探討來建構個人生存、發展的理論,由對人才命運和才性的討論來闡發自己的政治思想。《劉子》的政治學説實質上是關於“人”的學説,人在《劉子》思想中得到充分的重視。相較於《呂氏春秋》《淮南子》以高高在上的天、道爲理論基石,凸顯“問天”的思想取徑,《劉子》將目光轉向了人本身,向人心(性)的根本處一探究竟,實則是走向了“問心”之路。故而《劉子》和《呂氏春秋》《淮南子》思想基石截然不同,絶非簡單地對他們的“抄襲”。《劉子》的“轉向”,自有其思想史發展脈絡。



漢、魏以來思想討論由宇宙論“問天”轉向本體論“問心”,是中國思想史的重要分野。漢末天人神學崩潰,儒學淪爲“意見”,尤其是宇宙觀的破産,使得士人的視野逐漸由向外而轉向了向內,大肆討論性、情、欲等問題,並以之爲諸問題生發之起點,由此內探的“問心”之路得到了凸現。如魏初名臣、西漢經學家高堂生的後代高堂隆所撰著述中今存奏疏三十餘種,《詔問崇華殿災咎對》《詔問漢武厭災對》《詔問鵲巢陵霄闕對》《地震對》《陳災異表》《星孛於大辰上疏》等均是言災異感應之事,其思想行爲似乎可以看作是漢代天人神學思想的延續,依然不屈不撓地恢復儒家的“天道”地位。然其在晚年,面對魏明帝的窮奢極欲和異常天象,“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上《切諫增崇宮室疏》,有云:“天道既著,請以人道論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貞,各居其一。及其動也,交争於心。欲强質弱,則縱濫不禁,精誠不制,則放溢無極。夫情之所在,非好則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穀帛不立。情苟無極,則人不堪其勞,物不充其求。勞求並至,將起禍亂。故不割情,無以相供。”(《三國志》卷二五《魏書·高堂隆傳》)在發表了一通“天人之際,未有不應也”的“老生常談”的高論後,却又從“六情五性”方面談要“割情”“禁欲”,將問題的討論轉向了另一個方向。這是政治“向內”,從人的性情上尋找統治根由和治理措施,由具體談“治人”到玄虛的“治心”,是儒家再次由“意見”向“道”努力轉變的徵兆。



孔子言論中並不能找到多少關於性情的深奥精妙的論述。《論語·公冶長》“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楚賢人温伯雪子説:“中國之君子,明乎禮儀而陋於知人心。”(《莊子·田子方》)葛兆光認爲:“儒學傳統中,有一個最薄弱與最柔軟的地方特别容易受到挑戰,他們關於宇宙與人的形而上的思路未能探幽尋微,爲自己的思想理路找到終極的立足點,而過多地關注處理現世實際問題的倫理、道德與政治的思路,又將歷史中逐漸形成的群體的社會價值置諸不容置疑的地位。於是,當人們不斷追問這一思路的起源以及其合理性依據時,它就有些捉襟見肘。”(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一卷,復旦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版,第三一九頁)漢儒借鑒陰陽學説,大言天道,遮蔽了這一缺陷。漢末天人神學破産,儒家試圖恢復“天道”,則必須另尋出路。隨着新的讀經解經風潮的興起,先秦儒家對“性與天道”含混隱晦之處成了新理論的生長點。“荀粲、何晏、王弼都敏鋭地看到儒家學説在‘性與天道’這種終極本原的推求上,有止步不前的猶豫,於是他們挪用了這塊跳板,使思路由儒轉道。”(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一卷,復旦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八年版,第三二四頁)《三國志·荀粲傳》云:“粲諸兄並以儒術論議,而粲獨好言道,常以爲子貢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然則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以“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證“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此言别有深意,實爲理論路向的闡發轉變留下了大段空白。思想史對此多有論述,兹不論。《劉子》雖然是六朝末期著作,但可視作思想史上體現這種轉變的典型著作,自有其價值。



而在具體論述時,《劉子》以儒道會通爲基礎,通過對儒、道功能世界的劃分,試圖將儒、道融合在現實的個體身上和具體政治事務中,也體現出思想上的體系性。



從全書思想看,《劉子》遵循了黄老學的基本脩爲原則和行事主張,以之爲討論的基石。《劉子》開始四篇即《清神第一》《防欲第二》《去情第三》《韜光第四》,討論的就是要保全形體來使精神得到平静,因爲“形者,生之器也;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寶也。故神静而心和,心和而形全;神躁則心蕩,心蕩則形傷”,所以“將全其形,先在理神”(《清神第一》)。此論和司馬談《論六家要旨》所論大體相近。此後的六篇論個人在外之脩爲。前十篇論個人之自處,並由此展開了全書的結構,即由身心脩養論及貴農、愛民、選舉人才、兵術、閲武等一系列治國大政,正是在黄老學先定其神,然後以之治天下的思路上展開論述的。



《劉子》將黄老學最核心的思想“因循爲用”作爲自己的主要思想。《劉子》正文中“因”出現了三十二次,其中十四次可作“因循”用;“循”字出現了七次,其中三次可作“因循”用,可見《劉子》對因循觀念的重視。《劉子》還有《隨時第四十五》《適才第二十七》等專篇討論“因時”和“因物”問題。如《隨時第四十五》認爲:“時有淳澆,俗有華戎,不可以一道治,不得以一體齊也。故無爲以化三皇之時,法術以禦七雄之世;德義以柔中國之心,政刑以威四夷之性。故《易》貴隨時,《禮》尚從俗,適時而行也。”時代、地域發生了變化,民風也會有所改變,針對不同的民風,應該採取不同的治理策略,“無爲”與“法術”、“德義”與“刑政”正是爲了適應不同情況的統治方略,正所謂“適時而行”。否則,“雖有妙術,歸於無用”。統治策略包括法術、禮樂等一些政策,《劉子》論及這些政策時均表現出“時變是守”的思想。如《法術第十四》講到法術要“術藏於內,隨務應變;法設於外,適時御人”,法和術雖然有內外之分,但均要“適時”“隨務”,所以“明主務循其法,因時制宜。苟利於人,不必法古;必害於事,不可循舊”;“法宜變動,非一代也”;“成化之宗,在於隨時;爲治之本,在於因世”。《辨樂第七》談到音樂和禮儀時也説“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各像勳德,應時之變”,此即“因時”。



治理國家不僅僅在於法術、禮樂,更重要的是選拔人才,《劉子》認爲不同特點的人才有不同的作用,可以將他們使用到不同的領域從事不同的工作,以使人盡其用:“長頸者使之蹋鍤,强脊者使之負土,眇目者使之準繩,傴僂者使之塗地。因事施用,仍便效才,各盡其分而立功焉。”(《适才第二十七》)對於人才,如果“隨材所施”“各盡其分而立功”,則“未有可棄者”。這就是典型的“因物”思想。



黄老學除以“因循爲用”爲主要特點外,另一個重要特點就是“無爲”,所謂“道家無爲,又曰無不爲”“其術以虛無爲本”,均是指黄老學的因物成事,不興作事功的特點。而“無爲”這一特點在《劉子》中並没有得到充分討論,全書“無爲”出現了六次,可分爲兩類。一是在治理國家時,以“無爲”爲方略。《劉子》認爲“無爲”是一種理想的治理策略,但它並不適用於所有的社會類型,衹有在“三皇”這種大同社會中,社會風俗純樸,纔適用於無爲;而在民風不純之世,治世要“法術以禦”。二是在個人脩爲時,以“無爲”爲脩身之道。但“無爲”衹是對隱遁山林以求全身的隱士纔適用,而“治世之賢,宜以禮教爲先”。而“因循”則適用於所有的社會和個人。那麽,在《劉子》的思想裏,“因循”和“虛無(無爲)”實際上是分開的,它們並不在一種思想體系內,它保留甚至推崇“因循爲用”,但對“虛無爲本”却並不在意。甚至於説“無爲”思想的採取與否,當視具體情況而定,這也是一種“因循”思想。可見,“因循”思想實際凌駕在了“無爲”之上。



這樣看來,黄老思想在《劉子》一書中的體現顯得頗爲奇怪:一方面它大體按照黄老脩身、理政的思想來結構全篇,吸收了黄老的“因循”思想,作爲自己選取治理策略的主要原則之一;另一方面,它又將“因循”思想同“無爲”剥離,進而將之置於“無爲”之上,而不是相反,同時放棄了將“無爲”作爲“今世”治理國家的原則,而僅僅將之用於隱士的脩身。《劉子》這部著作出現在黄老學已經衰微的時期,它的思想和東漢末年以來黄老向老莊演變的趨勢是一致的。魏晉以來,黄老不再是主流思想,而老莊則重新得到重視和闡釋,《劉子》以“清神”“去欲”等黄老思想爲個人脩爲的準則之一,同時以“因循”爲治國思想的重要原則,將諸家思想統攝在一個體系內,其實是黄老學没落的一種表現。我們一方面認爲《劉子》的思想受到了黄老學的影響,另一方面認爲這種黄老學是經過整合的,它衹保留了“因循爲用”的手段,但没有保留“虛無爲本”的思想核心,而是代之以儒家思想。



《劉子》最後一篇爲《九流》,分别對道、儒、陰陽、名、法等九家思想進行了總結和評述,其首論道家,可見對道家是非常推崇的,但同時又説“道者玄化爲本,儒者德教爲宗,九流之中,二化爲最”,對儒家也同樣尊崇。因此,《劉子》思想中出現儒道會通,也就不足爲怪了。但《劉子》既没有以虛無爲本,也没有以教化爲末,而是簡單地將儒道從功用上進行劃分:不同的社會適用不同的治理思想;不同處境的個體,也應採用不同的思想;同一個體,內脩和處事也可以採取不同的原則。《劉子》的儒道會通,既非內道外儒,也非道體儒用,實質上是儒道互補,道高於儒。東晉葛洪《抱朴子·內篇·辨問》更明確説:“且夫俗所謂聖人者,皆治世之聖人,非得道之聖人。得道之聖人,則黄老是也;治世之聖人,則周孔是也。”此觀點頗近於《劉子》的儒道互補。《劉子》也意識到儒道在思想層面上的巨大差異,却没有作進一步的探討;相對於玄學家從形而上的角度會通儒道,《劉子》衹是在政教等應用性層面作了發揮,所以它不是一部純粹的哲學著作,而是政論性的作品。



《劉子》並没有將儒道兩家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産生一種新的學説。它看到儒道的長處和不足,並試圖用一種互補的模式來完善它們,但它没有注意到儒道並存和融合間的矛盾,從這個意義上講,將《劉子》歸爲雜家也是有道理的。






《劉子》在隋唐時是極其流行的一部書籍,上至皇宮大內,下至邊遠地區,均有閲讀者。



早在隋朝,虞世南《北堂書鈔》就曾引用過《劉子》六則。《北堂書鈔》是虞世南在隋任秘書郎時所編的一部類書,秘書省歷來就是“皇家圖書館”,是收藏天下圖書的地方,而秘書郎的職責是掌管圖書整理與分類。虞世南在隋秘書省任秘書郎的時間大約在大業中,其有條件接觸大量圖書,而《劉子》就藏於隋秘書省中。隋末戰亂,書籍亡佚嚴重,至初唐脩撰《隋書》時,其《經籍志》中雖著録有《劉子》,但稱其已經亡佚,説明此時在國家圖書館內没有《劉子》一書。而其後不久唐太宗李世民的著作《帝範》却引用了《劉子》中的文字。如《帝範·崇文》“因文而隆道,假學以光身”即襲自《劉子·崇學第五》“未有不因學而鑒道,不假學以光身者也”,《帝範·閲武》“土地雖廣,好戰則人凋;邦國雖安,亟戰則人殆。凋非保全之術,殆非擬寇之方”襲自《劉子·閲武第四十一》“亟戰則民凋,不習則民怠。凋非保全之術,怠非擬寇之方”。《帝範》成書於貞觀二十二年(六四八),而唐太宗能參考到《劉子》,説明此時皇宮大內藏有該書。初唐朝廷曾重賞獻書,大內書籍得以逐漸補充,《劉子》可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重新進入宮廷的。同時,上之所好,下必從焉。《劉子》在初唐被最高統治者作爲脩身理政的重要智力資源,必然引起臣下的注意,此可從唐人注《帝範》時引用《劉子》得到證明。後武則天創作《臣軌》,亦大量引用《劉子》。可見在初唐時期,宮廷內外對《劉子》一書是非常熟悉的,研習者頗多。



《劉子》在唐代民間的廣泛流傳,可從兩點得到證明。其一,唐初宮廷没有《劉子》,而通過獻書的方式得以補充,説明雖經戰亂,《劉子》依然保存於民間。其二,敦煌遺書中保留了大量關於《劉子》的記載和文本。早在六朝末期,《劉子》一書已經流傳至敦煌。今敦煌遺書伯三五六二,抄存《劉子》之《韜光第四》後半至《法術第十四》開端,整篇九,殘篇二,無注,篇目次序同於今本。王重民認爲“此卷不避唐諱,當出於六朝之末”(《敦煌古籍敘録》,商務印書館一九五八年版,第一八二頁)。姜亮夫《莫高窟年表》定爲隋以前寫本。此卷也是今存《劉子》殘卷之年代最早者。在當時南北隔絶、戰事頻繁、交通不便的情況下,在不到五十年的時間內,該書即從內地傳至西域。其傳播速度之快,傳播範圍之廣,實在讓人吃驚,也讓人對其傳播路徑和方式好奇。而該卷文中有一些抄寫者抑或閲讀者留下的文字,可以給我們一些提示。《愛民第十二》題下的一行小字最值得注意,其曰:“至心歸衣,十方道寶。”“歸衣”即“皈依”。抄寫者抑或閲讀者爲佛教信徒,而此卷子很可能就是一位僧侶携帶至西域。在另外一幅抄寫於唐代的敦煌卷子伯三七○四《劉子》中,我們還依稀可以辨認出“恭忝秘寶”四字。“恭忝”即“恭添”,即虔誠的佛教信徒將此卷子作爲珍貴的供奉物獻於佛寺,亦説明《劉子》和佛教有着某種聯繫,這也爲我們瞭解該卷的流傳方式和《劉子》在當時的學術地位提供了想像空間。而從這些遺書中我們還可以發現以下問題:



(一)《劉子》在唐代流傳極爲廣遠。西域距內地遥遠,可當今發現的《劉子》遺書即多達十種(含新疆塔里木出土殘卷一種及旅順博物館新發現殘卷一種),歷史上肯定更多,足見此書在唐代的流行範圍之廣。(二)唐人對《劉子》極爲重視。前録唐人以《劉子》爲“道寶”“秘寶”足以證明此點。另敦煌地區廣爲流傳的《雜鈔》更可補證。《雜鈔》(亦稱《珠玉鈔》《益智文》《隨身寶》)是當時的一部小型類書,其中的一節類似書目。在這個書目單中,就列有《劉子》,稱“《流子》,劉協注”。王重民認爲該書目“是用問答的體裁給青年士子們開列的一個書目單。這個書目單應該説是我國現存最古的一個推薦性的學習書目了”,“是密切結合着當時的實際情況,挑選了當時社會上最實用的書籍和最通行的注本,正是適應着當時一般讀書識字的人的需要而編輯出來的”,他進一步指出“《流子》和《典言》的內容更高深一點,對當時社會來説是有一些現實意義的理論著作”,“《流子》和《典言》一個是總結了古代諸子的學術和思想,來用古説今……所以這兩部書就成了當時社會上讀書認字人的一般理論讀物”(《中國目録學史論叢》,中華書局一九八四年版,第一三一—一三四頁)。(三)唐人對《劉子》極爲熟悉。今存敦煌遺書伯三六三六很像一部類書的殘卷,列有諸多條目,每條以大字書標題,如“張網”“孟元”“子産”“仁義”等,下有雙行小字解釋。其中“九流”和“四異”兩條與《劉子》內容有關,“四異”內容出自《劉子·風俗四十六》“越之東有軫沐之國”至“斯皆四夷之異俗”一節。“九流”內容同於《劉子·九流五十五》,僅缺“道者玄化爲本”後部分。值得注意的是,“九流”條目標題下另有一行文字,作“事流子弟五十五章”(王重民校作“事在流子第五十五章”,但“在”字模糊不可辨)。此幾字從體式上不屬於正文,當是書手傳抄時隨手寫上。作爲一部類書中的一條,書手能輕易寫出其出處,足見對該書內容即《劉子》的熟悉。條目結尾還有“道儒陰陽正名軌法,墨翟縱横駁雜耕農,農耕繁雜”等大字,“駁雜耕農,農耕繁雜”並爲兩行,亦可知此人曾認真研習過該條目內容。



唐時《劉子》不僅流傳於宮廷和民間,也流傳於宗教界。如從敦煌遺書我們可以推知《劉子》和佛教有一定的聯繫,而這更可從當時文獻記載得到證明。法琳、道宣、道世、清涼大師等人的著作中曾引用《劉子》。如法琳《辯正論》云:“聖教綿遠,終使鼠璞濫名;玄化幽微,遂令雞鳳混質。”“名”下小注:“《劉子》云:周人謂死鼠爲玉璞。”“質”下小注:“《文心》云:楚人以山雞爲鳳。”所謂“周人謂死鼠爲玉璞”即出自《劉子·審名第十六》,原文作:“周之玉璞,其實死鼠。”《止觀輔行傳弘決》中也數引《劉子》。而編撰於唐麟德元年(六六四)的《廣弘明集》卷六録《辯惑篇》第二《列代王臣滯惑解上》,直接引用《劉子》的話語來批評劉晝:“劉晝,渤海人,才術不能自給,齊不仕之,著《高才不遇傳》以自況也。……詳晝此言,殊塵聽視,專言墮胎殺子,豈是正士言哉?孔子見人一善而忘其百非,鮑生見人一惡而終身不忘,弘隘之跡斷可知矣,狂哲之心相去遠矣。”文中“孔子見人一善而忘其百非,鮑生見人一惡而終身不忘,弘隘之跡斷可知矣,狂哲之心相去遠矣”之語,即出自《劉子·妄瑕二十六》。由此可見,佛教徒們對《劉子》這部書籍相當熟悉,能够擷取和運用其中的語句作爲自己論辯的思想資源。而敦煌遺書伯三五六二,正面是六朝抄本《劉子》,“背面則是《道教齋醮度亡祈願文集》(又稱《道家雜齋文文範》《道家雜齋文範集》),共包含二十四篇齋文。……顯而易見,該殘卷極有可能是道觀的收藏”(徐維焱《旅順博物館發現〈劉子〉殘片》,《唐研究》第二十二卷,北京大學出版社二○一六年版)。至於該卷和佛教、道教的關係,似還有繼續討論的空間。但無論如何,可證當時道教也很重視《劉子》,後世將其收入《道藏》也就不足爲奇了。



《劉子》在唐代時即已經流傳至日本。據考證,此書疑由吉備真備傳入日本。奈良時期稱德天皇神護景雲四年(光仁天皇寶龜元年,七七○),吉備真備撰《私教類聚》一卷。書亡,有佚文見《政事要略》。《政事要略》卷九五引及《私教類聚》“第三十七可勸學文事”一則,大段引用《顔氏家訓》外,亦引及《劉子》。又,平安時期,《劉子》曾用於治理政事。《類聚三代格》卷一五弘仁十四年(八二三)二月二十一日太政官奏文《應令太宰府管內諸國佃公營田事》引《劉子·法術第十四》。成書於寬平年間(八八九年至八九七年,相當於我國唐昭宗時期)的藤原佐世《日本國見在書目》,亦著録:“《劉子》,三,五,十。”(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海古籍出版社二○一五年版,第一一九五頁)



綜上所述可知,在唐代,《劉子》是極其流行的一部書,流行範圍廣,影響階層多。且在唐代文獻中關於該書的作者記載非常明確,如作於唐開元、天寶年間的《雜鈔》著録“《流子》,劉協注”,説明在此時《劉子》作者是劉勰的觀點就已經在社會上廣爲流傳,故在民間流行的小類書中作爲常識記載。且《雜鈔》雖創作於盛唐,但其多有晚唐抄本,更可證至晚唐時,以《劉子》作者爲劉勰的觀點仍很盛行。



《劉子》在北宋時的佛典和類書中偶爾有所引用,但注意該書的人其實並不多。錢塘沙門釋智圓述《涅槃玄義發源機要》卷四引《劉子》云“青出於藍而青於藍,染使然也”;《北山録》卷八《論業理》引《劉子》云“飄瓦擊人,虛舟觸己,雖有忮心,而不怒者,以彼無情於擊觸也”;《太平御覽》引《劉子》曰“邑名朝歌,墨子回車”。整體來説,北宋《劉子》的流傳還是處於比較沉寂的狀態。



至南宋,關於《劉子》的記載和討論漸多。王觀國的《學林》是最早提到《劉子》作者爲劉晝的現存文獻。另一位學者吳曾《能改齋漫録》卷七“桑陰不徙”條引用了《劉子》袁孝政注。由此條材料可知,南宋初年已有帶袁孝政注的《劉子》流行。但其來源尚不得而知。北宋末年,典籍毁於戰亂。南宋朝廷多次派人收集佚書,也給了作僞者造假的機會和動機,帶有袁孝政注序的《劉子》很可能就出現在這樣的獻書活動中。故當時一些書目在討論該書時,多少顯得有些驚奇,如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以爲該書“近出”,“終不知晝爲何代人”。博學如陳振孫,尚不知道劉晝是誰,足見學界對《劉子》和劉晝的陌生。至王應麟《玉海》時,纔明確指出《北齊書》和《北史》中有劉晝傳,可知南宋人對劉晝的瞭解是逐步清晰的。



另,《宋史》卷二○五《藝文志》著録:“《劉子》三卷,題劉晝撰;奚克讓《劉子音釋》三卷,又《音義》三卷。”惜《劉子音釋》《音義》亡佚,奚克讓生平傳記無考,不知爲北宋抑或南宋學者。而值得注意的是,今宋本和《道藏》等版本及元類書《新編類意集解諸子瓊林》引《劉子》,既有袁孝政注,又有少量音注,讓人頗懷疑這些音注就是奚克讓音注。奚克讓《音釋》《音義》和袁孝政注是何關係,則是難解之謎。



同時,金代還將《劉子》翻譯成女真文字,使之流傳更廣。《金史》卷八《世宗本紀下》載大定二十三年(一一八三)九月:“譯經所進所譯《易》《書》《論語》《孟子》《老子》《揚子》《文中子》《劉子》及《新唐書》。”故《劉子》自隋唐以來,就有多種版本流傳,因而在書名、篇目、卷數等方面也略有不同。



在名稱上,《劉子》在流傳過程中有《劉子》《流子》《劉子新論》《新論》《德言》《石匏子》《雲門子》《孔昭子》多種書名。《劉子》是最早、亦是最常見的名稱。《流子》僅見於敦煌文獻。小型類書《雜鈔》在所列書目單中,就有“《流子》,劉協注”的記載。敦煌遺書伯三六三六也留有“事流子弟五十五章”的文字。“流子”就是“劉子”,“劉協”是“劉勰”的同音假借。



《劉子》稱作《劉子新論》,具體時間不可考。王叔岷認爲宋本中已有題爲“劉子新論”者(王叔岷《劉子集證》自序),理由當是清代孫星衍曾得一南宋小字本《劉子》十卷,前有“劉子新論目録”,正文每卷始題“劉子卷某(如‘劉子卷一’),梁通事舍人劉勰撰,播州録事參軍袁孝政注”。但此本的一、二兩卷是以明刻本補配,黄丕烈跋曰“唯卷一、二失之,配以明刻,行款雖同,神采索然”。前面的目録也是補配的。那麽目録中稱“劉子新論”顯然亦非宋人所爲。今上海圖書館藏有南宋小字本,從每卷前面都題作“劉子卷某”來看,宋刻本仍稱《劉子》。《劉子新論》名稱在明代很通行,如沈津《百家類纂》、程榮《漢魏叢書》等所收之《劉子》題作《劉子新論》。他書如楊慎《丹鉛餘録》卷一三、《丹鉛續録》卷一、陳禹謨《駢志》卷二○、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三一提及《劉子》時均稱《劉子新論》。



《劉子》既然可以稱爲《劉子新論》,那麽簡稱爲《新論》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實上稱《劉子》爲《新論》者並不多,大約是前漢桓譚《新論》十分有名,且魏晉南北朝時以《新論》爲書名的不乏其人,故而避之。典籍中稱《新論》時,一般都要在前面加上作者劉勰或劉晝,以便和他人著作區分。如明董説《七國考》釋“搥鑿”引、明徐應秋《玉芝堂談薈》卷二三引、明楊慎《丹鉛餘録》卷二引、明董斯張《廣博物志》卷一八引、清徐文靖《管城碩記》卷二七引。《劉子》刻本中題爲《新論》的有:《點校新論》十卷,首題“梁東莞劉勰著,陳燁然閲”,收入《廣漢魏叢書》內;《新論選》,節選《劉子》六十一則,首題“梁東莞劉勰著”,收入《漢魏叢書選》內;民國時第一本《劉子》點校本,即是黄素所標點,亦稱《新論》。



稱《劉子》爲《德言》,僅見於題名鍾惺編纂的《合刻五家言》一書。《合刻五家言》將原書改頭换面,稱《鬼谷子》爲《術言》,辛計然《文子》爲《道言》,公孫子秉《公孫龍子》爲《辯言》,劉勰《文心雕龍》爲《文言》,劉晝《劉子》爲《德言》,是書賈借鍾惺之名故弄玄虛的伎倆。《石匏子》之名稱見於題明歸有光評點《諸子彙函》中,其稱劉晝爲石匏子,其名下節録《劉子》之《清神》《韜光》《文武》《通塞》《傷饞》《禍福》六篇。《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爲《諸子彙函》“改易名目,詭怪不經”。《叢書書目彙編》認爲此書“成於書賈之手,題名歸有光恐係託名”。另該書稱劉勰爲“石門子”,名下除節録《文心雕龍》外,還選了《劉子》(題《新語》)的《去情》《通塞》《适才》《慎隟》《貪愛》《惜時》等六篇。故後世有承襲《諸子彙函》者,稱《劉子》爲《雲門子》《石匏子》。如明代《輯諸名家評釋諸子綱目類編》取材《諸子彙函》,其卷三引“及其勢伸志得”一節云出自《雲門子》,卷四引“洗垢求痕”一節云出自《石匏子》,實皆節選自《劉子》。《孔昭子》,見於明湯賓尹《再廣歷子品粹》。大約因劉晝字孔昭故稱。但《再廣歷子品粹》極荒謬可笑,各家名稱多不可通,“而所列二十四家子書,又多杜撰名目。如……劉晝《新論》謂之《孔昭子》……殆於一字不通。賓尹雖僅工時文,原非讀書稽古之士,亦不荒謬至此,疑或託名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再廣歷子品粹》)明陳第《世善堂藏書目録》載有“《孔昭子》五卷”,題劉晝撰,極有可能是受《再廣歷子品粹》影響而虛增書目。



《劉子》一書雖然有多種名稱,但據目前研究所知,我們可以説:《劉子》是該書的本名,《流子》是“假借名”,《劉子新論》或《新論》是明代纔流行的新名,《德言》《石匏子》《孔昭子》等衹是書商爲吸引眼球而“託名”,並無深意。



在篇目上,《劉子》現存五十五篇。先唐子書多以最後一篇爲序,《劉子》最後一篇爲《九流第五十五》,其論諸家之短長,推崇道、儒,帶有交代寫作用意、總結全書性質的作用;敦煌遺書伯三六三六有“事流子弟五十五章”,由此可以推論《劉子》原書實五十五篇,不曾有篇目亡佚。以諸刻本和敦煌遺書等對照,除有文字異同外,未發現整章整節遺漏的現象,衹是個别篇名和文字順序有差異,故可斷言《劉子》是保留比較完整的一部先唐子書。在篇名上,如諸刻本第六篇均作《專學》,而敦煌遺書伯三五六二作《專務》,傅亞庶《劉子校釋》云:“作‘專務’與本章章旨合,據改。”(《劉子校釋》,中華書局一九九八年版,第四九頁)此章講爲學之用心,故篇目爲《專學》也未嘗不可。雖第五篇篇題爲《崇學》,兩“學”字有重複痕跡,但《劉子》篇題並不避此,如《審名第十六》之於《鄙名第十七》,《慎言第三十》之於《貴言第三十一》。第九篇《思順》,清程遵岳校本《增訂漢魏叢書·劉子》作《慎順》,餘本並作《思順》。清盧文弨《群書拾補》於篇題《思順》下云:“俗‘慎’。”該篇中云:“君子如能忠孝仁義,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履信思順”,已經點題,故作《思順》是。



差異最大的是第五十五篇《九流》的中評論儒、道的順序。現存此篇有兩種順序,一是儒家在道家前,如程榮《漢魏叢書》本、顧雲程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畿輔叢書》本等;一是道家在儒家前,如宋本、《子彙》本、《二十家子書》本、孫鑛評本、文津閣《四庫全書》本、舊合字本、《道藏》本、崇文書局本等。盧文弨《劉子跋》云:“其書首言清神、防欲、去情、韜光,近乎道家所言,末敘九流,《道藏》本先道家,外間本先儒家。觀其總括之語,則《道藏》本實據其本書次第如此,非由後來黄冠所妄爲移易也。”(《抱經堂文集》卷十二,中華書局一九九○年版,第一七二頁)《劉子·九流第五十五》云:“道者玄化爲本,儒者德化爲宗,九流之中,二化爲最。夫道以無爲化世,儒以六藝濟俗;無爲以清虛爲心,六藝以禮教爲訓。”且敦煌遺書伯三六三六録《九流》篇,正是道在儒前。盧文弨所言有理,道在儒前是本書原文。



《劉子》卷數,有二卷、三卷、四卷、五卷、十卷之别,當然也有不分卷的。《隋書·經籍志》載“《劉子》,十卷”是最早關於《劉子》卷數的記載;日本人藤原佐世的《日本國見在書目》載“《劉子》,十、五、三”,是最早關於《劉子》有三、五、十(卷)三種版本的記載;唐釋慧琳《一切經音義》卷第九十《前高僧傳音》卷下第七中還有四卷本的記載,但是否可靠,不得而知。今常見的有不分卷本、二卷本、五卷本和十卷本。從篇目文字上講,分卷的不同對全書影響並不大,故清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劉子》説“書本十卷,或云三卷,或云五卷,則分併之故,亦並無歧異”。



《劉子》舊注有多種,其中最流行的有三家:袁孝政注、袁孝政簡注和疑奚克讓注。舊稱袁孝政爲唐人,曾任播州録事參軍,生平事蹟無考。袁孝政注包括一篇序言和注文:序言大部分已經亡佚,僅存片斷;注文基本完整地保留在《道藏》本《劉子》中。袁注序明確提出了《劉子》作者是劉晝,是後世“劉晝著”説的主要證據來源。同時,所謂劉晝生平不得意,曾經流遷江南,發憤撰著《劉子》等信息也是該序首先提到的。這篇序言在《劉子》研究史上的意義重大。該序還認爲全書五十五篇是“取五行生成之數”,是有意安排的。袁孝政注是現存舊注中最詳盡的一種,共存注文四百多條,在校勘文字、解詞釋義方面能給我們提供很多信息,但由於注者的學識有限,對一些詞語典故的理解有明顯錯誤,如解釋“媒揚”作“爲媒之人,不知何代人也”,極爲荒唐,遭到了後世學者嚴厲的批評。盧文弨《抱經堂文集》卷一二《劉子跋》説:“余借得《道藏》本,見袁孝政所爲注,淺陋紕繆,於事之出《左氏》《國語》者尚多亂道,而謂其能爲此文字乎?”余嘉錫在《四庫提要辨證·劉子》中指出袁孝政注之錯誤多處,並云:“其餘大抵穿鑿附會,誣妄之處,舉之不勝其舉,殆是粗識之無、不通文義者之所爲。”盧文弨、余嘉錫的批評,暗含有要駁倒袁注、否定袁注序文中“播遷江表”之事,進而達到爲自己的“劉晝著”説張本的目的,多少有些意氣之争。平心而論,袁注自有它的特點和價值。清陳鱣《簡莊文鈔續編》卷一《劉子注跋》説:“孝政之注雖不能備詳典故,亦不可少。自明以來,刊本注甚無幾而本文脱誤,竟不可讀。”袁孝政注在後世流傳過程中,還出現了“簡化版”,即袁孝政簡注。如明程榮《漢魏叢書》收録《劉子》,每卷首題“梁東莞劉勰著,播州袁孝政注,明新安程榮校”。此本袁注衹有一百八十多條,較《道藏》本少了二百二十餘條,注文也精簡了不少,故稱之爲袁孝政簡注。而據《宋史》卷二○五《藝文志》第一五八著録“奚克讓《劉子音釋》三卷,又《音義》三卷”,則《劉子》尚有奚克讓音釋、音義,但没有流傳下來。現存南宋小字本《劉子》、元蘇應龍《新編類意集解諸子瓊林》等引《劉子》保存有少量音注,作“某某反”(《道藏》作“某某切”),不知是否就是奚克讓音注的留存?



從版本角度看,《劉子》傳世最早的版本是抄寫於六朝末期的敦煌遺書伯三五六二,另外還有七種寫於唐代的敦煌殘卷,在新疆也發現了寫有《劉子》文字的殘卷二種。有記載的宋刻本有兩種:一是現藏於上海圖書館的南宋小字本,該書卷一、二亡佚,係用明刻本補配;一本見録於《天禄琳琅書目後編》。元刻本見於明晁瑮《晁氏寶文堂書目》記載,其子部提到有“《劉子》,元刻”,但今不見實物。元蘇應龍《新編類意集解諸子瓊林》收録《劉子》七千餘字的文本,約爲《劉子》全書四分之一,同時還收有少量注釋。該書有元刻本,略可補《劉子》無元刻版之憾。明代刻本則以《道藏》本、程榮《漢魏叢書》本、《子彙》本爲代表,清代刻本多從明本而來。



今《子藏·雜家部·劉子卷》搜輯影印國內所存截至一九四九年的《劉子》白文本、注釋本、節選本、評點本及相關研究著述等共三十五種,計有敦煌殘卷三種(《子藏》收録時合爲一種,統稱爲“敦煌《劉子》殘卷”)、宋刊本一種、明刊本十四種、明抄本三種、清刊本五種、清抄本一種、時代不明抄本一種、民國排印本九種。這些版本中有散落於世界各大圖書館、博物館的敦煌殘卷,如藏於法國國家圖書館伯二五四六卷、伯三五六二卷、伯三七○四卷;也有海內外孤本,如珍貴的南宋刻本《劉子》。南宋刻本《劉子》卷一、二已佚,以明覆宋刻本補配,後八卷亦有殘缺補寫處。此版本經清孫星衍考定,係“南宋板本”。卷首有孫星衍墨筆手書題記,已殘缺。卷末有黄丕烈手跋,基本完整,衹殘五字。全書留有“季振宜印”“堯圃過眼”“徐乃昌讀”“臨海洪頤煊過眼”“孫忠愍侯祠堂藏書記”“沈文私印”“仁和朱澂長壽印信”等名家藏印二十八枚(參陳志平《論孫星衍跋南宋小字本〈劉子〉》,《古籍整理研究學刊》二○○六年第六期)。另,本編還於常見版本中着意收録名家點校本以增加學術價值,如《畿輔叢書》本《劉子》十卷,本爲清光緒年間王灝輯刊,雕版至今仍留存於河北省定州市博物館內,故印次較多,本卷收録的是藏於中國國家圖書館的邵瑞彭批校本,自有别樣的價值。



總之,這些版本的搜集彙聚,既集中展現了《劉子》版本的豐富多彩,又省却了研究者翻檢之勞,是極有功於《劉子》和研究者的。



 二〇二四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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